古老师呆立在一棵轻飘着小小榆钱的树底下,并没被孩子们注意。相形下的孤寂之感,使他真切觉得他是被人家遗弃于阳春的“化外”了!
啊!阳春,阳春,原是属于这些能吵能闹会哭会笑的孩子们的!
一瞥眼,这群满浮着活力的孩子跳过草坡,乱唱着无名歌曲把他们的身影带走。
他不想跟随,实在也不能跟随!可是已把向岩石堆上独立听涛的清思打消了。顺着脚步,低头从林子的西面踱下去,不远,隔着麦垄他看见了另一幅春之画图。
因太靠近海边,土地中自然搀和着无数的小沙粒,被强日光射得发亮。黄黑间杂的土壤却掩不住海水侵蚀后的薄瘠样儿。这一带不比小学校附近的沃田,麦苗短得多,青青中含有病色,生植于荒凉干燥的地上,并不茂盛。还有方耕起的土垄与待耕的平地,坡陀斜度不大,却没有宽展的平畴。在一块高高的土上,正有两匹骨高毛薄的小花牛拖着铁犁几近一步一住的把沙土翻起。两位老人,一个已经弯背,却都戴着花白头发,一前一后,扶着犁地,在牲口一旁,勉强呵斥着使它们拖犁前行,把土地划上一道新沟。另外,还有差不多年纪的两个衣服破旧的妇女,同用破木耙一高一下的在打着几小堆灰色粪料,预备拨入难耕的处女地的犁沟。海风拂拂吹不去他们因与薄瘠土地努力搏斗而迸出的脸汗,破褂肥大,并不可体,也非一色的衣服披在他们身上,斑斑点点有的是汗汁白痕。女子中一个头后拖着小小偏髻,扎段细白绒绳,一定是为了死去的亲人戴孝。枯草般的黄发,长短不齐,随风在她的项上肩头飘动,像要冲开白绒绳的束缚。她们一律揎露出瘦骨少肉微黑皮肤的双臂,喘着气加力挥动手中的武器。照年龄上看去,两对男女可差三十个年头,显然是两代的吃苦者。她们的男子呢?为什么离开了她们,离开了这海边待垦的土地,只余下斑白老者与饥饿的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