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电话里没有作自我辩解。我猜那是因为母亲还没开始练香功,没有进入到那种空静虚无的境界,她还能听见父亲同儿子说的每一个字。
后来我才明白,父亲这么做完全是多余的。母亲以她那女性的直觉与洞察力,早就感知到父亲情感中的每一个波澜。母亲用她的经验由衷地奉劝我,任何时候都不要用虚假的情感去骗一个女人,在这方面男人只是个总想在老师面前涂改试卷的学生,或者是总想在师傅面前偷工减料的学徒工人。
针对我想娶一个吃桃叶橙长大的青滩女娃儿的幻想,父亲的回答是:如果能将我的母亲和我,像买到不合格的商品那样,退给商店或工厂,他会做出与我相同的选择。父亲还说,他从不后悔自己当初选择了革命,唯一后悔的是自己终生选择了所谓的“以革命的名义”。父亲永不改变的后悔是,不该上那艘“民熙号”客货轮。
父亲从电话里传过来的话语像电脑小姐的声音一样,平静无波。虽然醉得厉害,我依然清楚,只有在放下电话之后才能说,我为自己出生之窝囊,万分懊悔,万分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