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她身上找到了我为了使灵魂摆脱死亡的恐惧及其后果所需要的所有准则,于是便安详地在这信任的源泉中去汲取。我比从前更加紧紧地依恋着她,我真想把我感到行将别我而去的生命完全交付于她。从这种对她的加倍的爱恋中,从我将不久于人世的认定中,从我对未来命运的处之泰然中,产生出一种十分平静,甚至十分快活的经常性状态,缓和了使我们陷入极大恐惧和希冀的所有的激情,让我无忧无虑、安安生生地享受我那来日无多的时光。有件事有助于使这时光更加甜美,那就是我在尽一切可能想法开心解闷,以培养她对乡间生活的情趣。我在让她爱上她的园子、家禽、鸽子、奶牛的同时,自己也喜欢上了这一切,而这一切琐事占去了我整天的时间,但并未弄得我不得安宁,它们比牛奶和所有药物都更有效地维护我那可怜的机体,甚而使之最大限度地恢复了健康。
收葡萄、摘水果使我们快活地度过了那年剩下的时日,使我们在周围的好心人中间,对乡村生活日益依恋了。我们十分遗憾地看到冬季的来临,好像被流放似的将回到城里去。特别是我,因为怀疑自己能否见到春天的到来,以为是永远告别了沙尔麦特了。我离开时,亲吻着大地和树木,走远了还一再地回首眺望。我和我的女学生们分离已有很久,而且我已失去对城市娱乐和交往的兴趣,所以便闭门不出,除了妈妈和萨洛蒙先生而外,再没见过任何人。萨洛蒙先生不久前成了妈妈和我的医生,他是一位正直而有才华的人,有名的笛卡儿派,对宇宙体系有独到的见解,听他的有趣而又有益的谈话,对我来说,胜过他开的药方。我从来就无法忍受那些愚蠢而幼稚的泛泛的谈话,但有益而内容丰富的谈话总是让我心花怒放,我从不拒绝这样的交谈。我对萨洛蒙先生的谈话感到极大的兴趣,我觉得我同他一起在提前获取我那本会摆脱羁绊的心灵行将获取的高深知识。我对他抱有的这种兴趣扩展到他所谈的所有主题,并开始寻觅书籍,以便帮助我最大程度地理解它们。把虔诚融于科学的那些书籍对我最合适了,特别是奥拉托利会[3]和波尔-洛雅勒修道院[4]的书籍。我开始读它们了,或者说是在啃书了。我碰巧弄到了一本拉密神父的书,书名叫《科学杂谈》,这是介绍科学论著的一种入门读物。我反复地读了上百遍,决心以它为我的科学指南。最后,尽管我健康不佳,或者说是正因为健康不佳,我感到自己逐渐地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拉向研究道上,而且,虽然我把每天都看作我的末日,我仍热情不减,仿佛应永远活下去似的在研究着。人家说这对我身体不利,可我却认为这对我挺好,不仅对我的心灵,而且对我的身体都有好处,因为这样孜孜不倦地读书成了我的一种极大乐趣,使我不再去想我的病痛,也因此大大减轻了我的痛苦。诚然,的确什么也无法真正地减轻我的痛苦,但是,因为没有剧烈的疼痛,我便习惯了虚弱无力,习惯了失眠,习惯了去思考而非去活动,最后,也就习惯了把我机体的逐渐缓慢地衰竭看作是不可避免的过程,只有到死才会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