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荆溪刻意站开了一点距离,双眸视线从天空稍稍平放,看向北方黯淡的地平线。目光中有锋锐、有悲伤,还有因悲伤而产生的坚韧。不知为何,吴定缘心中一动,似乎从这目光中感觉到一种力量,一种自己渴盼已久却迟迟不愿触碰的力量。
他的肩膀不期然地放松下来,苏荆溪的眼神没有丝毫作伪,她说的都是真的。
“你疑我有私心,这是对的。就算去向太子、于司直告发,我也毫无怨言。”苏荆溪定定道,“不过,我相信你会理解我,也只有你能理解,当一个人失去了一切之后,复仇意味着什么。我们原是同路之人。”
这一句话,如同一把重锤敲在吴定缘胸口。苏荆溪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有些疲惫。“也许,再遇着像汪家水牢那样的处境,你我之间也会变得更坦诚一些,但不是现在。”
她说这些话时,眼神始终看向北方。远处夜色如墨,江山模糊。吴定缘不知道在这个方向她能看到什么,或者说,她想看到些什么,但他没有再问。
“我会一直盯着你。”他认真地说。
第十四章
洪熙元年,五月二十一日(庚寅)。
此时正值午后未时,一天之中日光最盛之时,偏又赶上天无薄云。热力毫无遮掩地泼洒下来,宽阔的漕河被照得一片明晃晃,极为耀眼,仿若一条从坩埚倒入化渠的明亮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