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存站在胡同中间,皱了眉道:“老先生,你不知道日本飞机再要来了,我们就性命不保吗?由这里向外走,只有穿过海河,走向津浦铁路稳当一点。就是这么着,也得走几十分钟,才能离开大道,走到空地。马上日本飞机装了炸弹就来,还等什么?你府上的人都在胡同里了,只要大家能逃出来,什么都好办,走吧,别犹豫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迈着大步子走。在胡同里等候逃走机会的这些人,究竟感到生命重于财产,只是回头看看房屋,便都拔开步子朝前奔跑。
走上了五马路,觉得眼前的情形,是更加凄惨,两旁被轰炸过的屋子,三五十户人家里面,就有一所。有的是整堆的砖瓦,有的是砖瓦堆里,剩着半堵残墙,和几根木料斜架着,阵阵的雾烟,杂着硫黄气味,由那残破的屋基里向外喷吐着。大家联想到飞机再要来的话,眼前所走的路,就够说危险,大家就不约而同地向前飞跑。大概逃难人的心事全差不多,看见各大小胡同里,这时继续有人钻了出来,顺着马路,向西南飞奔。竞存看到人越来越多,就不敢走大路,只挑那曲折的小胡同里走。走的时候,全紧挨了人家的墙脚,对天空把身子掩藏着。一路上也遇到两三处火烧的房屋,四五具倒在路边的尸首,但也来不及去理会他了。穿过两三截胡同,迎面一带空地,青隐隐透出了高粱秸子,这分明是离市区渐远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更加劲向前跑了去。可是冲出了胡同,才发现了已到绝地。一条很宽的河拦断了去路。原来所望到的青郁郁的高粱地,却是在河岸那边。看看河两头,在远远的西路角,有一道铁路上的小铁桥,横跨在河上。若要过河,非走到那里去不可了。竞存正这样地估算着,仿佛就听到长空里面,有了嗡嗡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