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批评家们称为“冷静的”(cold)演奏家是指哪一种类型?
答:上面提到的表达应当如何如何,只是大家期望的一个最高的理想,真正能达到那境界的人很少很少,因为在多数演奏家身上,理智与感情很难维持平衡。所谓冷静的人就是理智特别强,弹的作品条理分明,结构严密,线条清楚,手法干净,使听的人在理想方面得到很大的满足,但感动的程度就浅得多。严格说来,这种类型的演奏家病在“不足”;反之,感情丰富,生机旺盛的艺术家容易“太过”。
问:在你现在的学习阶段,你表达某些作家的成绩如何?对他们的理解与以前又有什么不同?
答:我的发展还不能说是平均的。至此为止,老师认为我最好的成绩,除了肖邦,便是莫扎特和德彪西。去年弹贝多芬《第四钢琴协奏曲》,我总觉得太骚动,不够炉火纯青,不够清明高远。弹贝多芬必须有火热的感情,同时又要有冰冷的理智镇压。《第四钢琴协奏曲》的第一乐章尤其难:节奏变化极多,但不能显得散漫;要极轻灵妩媚,又一点儿不能缺少深刻与沉着。去年九月,我又重弹贝多芬《第五钢琴协奏曲》,觉得其中有种理想主义的精神,它深度不及第四,但给人一个崇高的境界,一种大无畏的精神;第二乐章简直像一个先知向全世界发布的一篇宣言。表现这种音乐不能单靠热情和理智,最重要的是感觉到那崇高的理想,心灵的伟大与坚强,总而言之,要往“高处”走。以前我弹巴赫,和国内多数钢琴学生一样用的是皮罗版本,太夸张,把巴赫的宗教气息沦为肤浅的戏剧化与浪漫底克情调。在某个意义上,巴赫是浪漫底克,但绝非十九世纪那种才子佳人式的浪漫底克。他是一种内在的,极深刻沉着的热情。巴赫也发怒,挣扎,控诉,甚而至于哀号,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巍峨庄严,像哥特式大教堂般的躯体包裹着,同时用一股信仰的力量支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