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会”的会友们那时每周末相聚一次,或在舒府的“明梅”下设宴吟诗,或去外面餐馆相聚。尽管这些梅花痴情者毫端蕴秀,口角噙香,但这个冬天“明梅”依旧寂寞悄然,无意唱和。
梅花不开,战事却日益吃紧。善于以梅言志、状物抒情的“寒梅会”的会友们,在局势波诡云谲、风雨飘摇之际,岂能不谈国事。学生上街游行被军警打得头破血流,物价涨得比夏季的洪水还要凶猛,清谈幻想中的梅花难免就太与“文以载道”的古训相悖了。高压体制之下没有反抗,至少还有牢骚,有小道消息,有超乎正常人想象力的荒诞现实。什么蒋宋美龄的干儿子孔令侃的扬子公司囤积了三万台美国十二个真空管的高级收音机,在昆明的黑市价都炒到一百美元一台啦,什么蒋经国到上海“打老虎”,抓了杜月笙的儿子杜维屏,却打不了孔令侃这只中国最大的“老虎”啦,还有东北战场吃紧,在北平督战的老蒋架不住美妻的哀求,丢下江山社稷不顾,飞回南京为小蒋“打老虎”运动“灭火”等等传闻。当然也有本地令人心乱如麻的谣言或传说,一个在昆明郊区驻防的营长带着部队袭击了一家油库,卷走了所有的现金和汽油;几个乘坐一辆黑色轿车的大汉在大学校园绑架了一个去上课的教授,《中央日报》上却说该教授不爱讲台爱美人,和自己的女学生私奔了。眼下人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当数昆明本地《龙门周刊》上一篇叫《齐天大圣续传》的连载小说,说唐僧师徒四人到西天取经,途经某国,孙行者和猪八戒到面馆吃面,付账时需付五千九百万元。孙行者怒喝道,什么鸟国家,刚才进你店时一碗面才一百万元一碗。俺和八戒分明才吃两碗面。堂倌解释说,客官,本店的面一分钟涨价一次,你以为就你的跟斗翻得快吗?唐僧去找国王论理,以“民不足,君孰与足”进谏。国王却说本国人民都是千万富翁啊,随便哪个人都是身背一大袋钞票上街。师傅岂能污我国人民穷?念及尔等是修行出家之人,否则妖言惑众是要诛九族的。此怪诞小说一时让昆明城洛阳纸贵,人人争相传诵。不过好景不长,《龙门周刊》后来被勒令停刊了,理由是“肆意篡改名著,阴险诽谤友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