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开过去了,他仍庄严地站着不动,总要等到火车开远了,远得像一条小蚯蚓在戈壁滩上爬动,最后连一点儿影子也看不见了,他才收起那三面发黑的三色小旗,走下站台来。
每次送走火车以后,他都觉得有一段很难受的空寂感,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热烈和轰动过后,给小站所留下的那段短暂的寂静。在这段空寂感里,他坐不住,也躺不下,习惯地走到小木屋的后边,望着无边的大戈壁。望着一道道起伏的沙丘。望着一束束被漠风吹裹在碱蒿根上沙沙着响的各色塑料兜。望着天山顶上的飞云与雄鹰。望着电线杆上一溜的白瓷瓶,把头靠在电线杆上,静听那呜呜的细说,静听大漠外边人的声息。
唯一使他不寂寞的,就是站区内那一盏盏三色信号灯们。他觉得,在这个寂静的大漠里,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灯,那是活着的眼,那是人的眼,那是有灵性的眼,会说话的眼。这些眼,似乎每时每刻都在跟他说着话。绿灯一亮,会说:前方来车!该从哪条线上通过。红灯一亮,会说:前方线上有车!不能从这条线上通过。黄灯一亮,又会说什么,他都给听懂。哪种灯告诉他,哪趟车要来,离小站还有多远,他都是提前做好一切。
刚来小站的时候,他不曾想就这样一直顶到老,也不曾想把整个几人都铆死在小站上。那时,他曾梦想过当一位火车司机,当一位列车长,或当一名列车乘务员,让火车载着自己,风风光光,在全国大城市之间来回跑。他把局里发给他的工资,一个月一个月,一年一年,全都攒起来,准备将来挑个大城市,找个媳妇,在城里买房子,舒舒服服过日子。